今年3月份,又是辽宁省村官换届选举之时。为能当上村长这个最小的芝麻官,竞争者之间闹出点纠纷或相互诽谤攻击之类是常有的事,但是,在辽宁鞍山海城市的赵堡村,却闹出了很多让人意想不到甚至不可思议的事情。先是65岁的赵老爷子想当村长,而他的竞争对手竟然是其它乡镇的一位公务员;接下来镇党委书记找他谈话,直接威逼他不准参加竞选;再接下来,海城市的人大、纪检委也明里暗里参与进来,全支持这位公务员而不准赵老爷子参与竞选。倔强的老爷子不怕这些非要参加竞选,但就在第二轮的正式选举时,强行拿掉了他的候选人资格。
村民的告状书
选村官本是村民自主的事情,一个小小村官的竞选,缘何能牵扯到这些政府部门和这么大的人物?谁允许的公务员去竞选村长?在这村官竞选的背后,到底隐藏着多大的黑幕和腐败?带着这些种种问题,记者于日前前往鞍山的海城市和英落镇进行详细的调查采访。
怪:公务员竞选村长
赵老爷子名叫赵开绵,土生土长的英落镇赵堡村人,他和儿子在海城市英落镇还有个不小的矿业。他的竞选对手名叫赵庆辉,也是本村人。2010年,赵庆辉当上了村长兼村支部书记,就在他这任村长马上到期时,根据当地的政策,他考上了其它乡的一个公务员职位,职务是这个乡武装部副部长,但他只是在这个乡领取每月2400元到2500元的工资,却没有去上班,还照常当他的村长和村支书。2013年,在村长换届时,他本应该回归他武装部长的职位,但他打通了镇里和市组织部等种种关系,糊里糊涂地又任了一任村长直到今年3月份。这期间,由于他本身的很多问题,曾有几百村民联合去镇里、市里甚至北京去告他的状,时间长达18个月之久,上访函又返回到市里,要求解决,但到了海城市纪检委手里,从此便不了了之。由于镇里和市里多人来保护他,村官的位置没有动摇。
村中被卖掉的矿之一
本来,他还想在这村长的位置一直干下去,但是,让他没有想到的是,半路上杀出来一位65岁的老人赵开绵。按理,搞了大半辈子企业的赵老爷子,已到了享受晚年的时候了,但村中很多村民劝他说:“在赵姓家族和整个村民中,你的威望最高,你出来当村长吧,我们全拥护。”“你再不接这个村长,咱们村的日子就更过不下去了。”老爷子也觉得,这些年全为自己的产业忙活了,也该为全村百姓干点事,且干点实事。于是,他还对村民发出承诺,说他当村长后,首先要解决村民看电视的问题,然后解决老年人养老的问题,因为,早在几年前,村民这些个费用都是由村上负责出钱,村里曾拥有九个矿,但到现在一个矿也没有了,都让村长给卖了,共十几个亿的矿产,村民没有得到一分钱,到现在连个数字电视钱都交不出。
威望加承诺,村民们一下子兴奋起来。3月8日这一天,在第一轮海选村长候选人时,赵开绵以绝对优势胜出,这时,老爷子信心满满,
赵开绵说,能让他更有信心的还有一个关键问题,那就是前任村长赵庆辉本身是个公务员,这个身份早就该从村长的职位上退下来,可是,从镇里到市里,就有那么多领导们,心里明明知道他当村长是国家不允许的,可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这次,他一定要将这个公务员回归到他本该去的岗位,但是他想的太简单了。
关于赵庆辉这个公务员能当村长这么长时间,辽宁省是不是与国内其它地方政策不一样,允许公务员当村长的问题,记者采访了辽宁省“两委换届举报中心”,这里的工作人员十分明确地告诉记者:“《公务员法》有明确规定,公务员不准经商,不准在企业兼职,不准当法人,而村长就是这个村的法人代表,是不允许的。”对方还为记者举个例子,说目前很多乡镇镇长和书记户口都在农村,包括有些县长,如果老百姓想让这些人给他们当村长,本人愿意国家也不允许。
说的十分明了,可是,赵庆辉有了公务员身份后却已当了三年的村长,且还在延续着
奇:市镇两级领导插手选举
起初,对赵庆辉而言,他对冒出来的对手赵开绵是不屑一顾的,他没有考虑个人的身份和村民的民意,只觉得自己当村官这么多年,只凭他在市镇两级政府的关系,就没有人能动摇他这个村官。但是,当第一次海选结束后,他觉得事情不妙。早在第一轮选举前,他的随从曾到镇里告了赵开绵一状,说赵开绵随意对村民承诺,违反海城市“两委换届”的纪律,镇里领导还真的听了,要赵开绵拿220万元放到镇里,免得他对村民开空头支票,赵开绵没有拿,他觉得这样做不管在鞍山在海城还是在辽宁省其它地方,都没有这个先例,到时他做到便是,而镇里也没有太在意,但当第一轮赵开绵以绝对高的票数成了村长的第一候选人之后,镇里的领导坐不住了,且马上跳了出来。
3月15日,离正式选举村长只有两天的时间,这一天,英落镇党委书记傅志福将赵开绵叫到他的办公室,说是想唠唠家常,但从一开始,这位傅书记的态度就十分的明确:“你不能干这个村长,干了对你没有一点好处,会一步一个泥坑。”赵开绵还极力地解释,但傅书记的话越来越明确:“你不用解释,反正你不能当这个村长。”“你要非当这个村长,你儿子的企业一天也不会消停,我会找很多部门来查你。”老爷子听了这些话,强压心头怒火没有发作,临结束时,这位傅书记竟然拿出事先准备好的《声明》让他在上面签字,《声明》的内容很简单,就是他自愿不当这个村长了,选票再多也不干了,且是他自愿的。看了这些,老爷子拂袖而去。
两天之后的村长正式选举还是如期举行,这一天,傅志福没有到场,出现在选举现场的是受傅书记委派的金波副书记。村民一看手里选票的候选人,全惊了,赵开绵竟然已不在候选人之列,于是村民们围上了金波副书记,问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,金副书记没有直接解释,只告诉村民们:“如果你们不认可这两位候选人,可以在这两位的后面打上“X”,然后将你们想要选的人,写在下面就可以了。”村民们信以为真,大多数都将“赵开绵”的名字用笔写在了候选人的下面。
唱票开始了,本该村民自己选举自己监督唱票的事,却被市组织部派来的几组人员包揽了,不准一位村民上前参与,他们喊出来的谁就是谁,没有人知道是否造了假。
总票数为1512票,候选人赵庆辉得692票,没有过半数,候选人之外的赵开绵782票,超过了半数。面对这一结果,在现场的金波副书记及海城市里派来的人,一下子束手无策,但通过一阵的紧张商议和电话沟通之后,有了对策,这位副书记宣布:“赵开绵406票有效,376票无效。”理由是这376票中,村民只写了名字,却没有在赵开绵的名字后打上“V”,所以无效。听了这种解释,支持赵开绵的村民一下子火了,他们觉得上当受骗了,被这位副书记给“呼悠”了,一时间场面有些失控,但选民双方没有发生大规模的械斗,还多亏现场有40位特警。
到此,村民们服了,他们没了一点的办法。而对赵开绵而言,他说他永远也不服气,更不会放弃。他说,他会用他余下的生命来与这些人抗争,不相信海城之外就没有说理的地方。
记者采访得知,其实,在这次选举当中,插手此事的不仅仅镇党委书记傅志福、金波等,还有海城市纪检、人大等一些领导,他们只是没有如傅志福这样公开跳出来罢了。
惊:几个亿的大案在背后
傅志福书记真是个说到做到的人,他曾扬言要查赵开绵儿子的企业,当那天的会面不欢而散之后,老爷子儿子的企业马上就被查了,参与查这企业的有工商、税务,连警方的经侦部门也动用起来,这架势不仅仅是要给赵开绵一个下马威,而是非要抓进去几个人不可,矛头直指赵开绵爷俩。
但是,这些部门失望了,企业所有的帐目甚至办公用具,被拿走一个多月没有归还,虽然没有查出一点的问题,但企业的经营还是受到一定的损失。赵开绵说,连开一张发票都开不出来,那一个多月自己企业的办公几乎瘫痪了。
每年的村官换届选举,是体现中国基层村民民主权利的时候,不管哪一级政府,只有指导权,以监督为借口插手甚至左右村民选举,这都是严重违纪的事情,可是,在海城市的英落镇,镇领导甚至市里相关部门的领导,竟然公开跳出来左右着村民的选举,究其原因,都是权利和利益的交换,是政府干部腐败的一种表现。
从一介入此事的采访,记者始终在想一个问题,一个公务员已当了三年的村长无人过问,在此次换届时,还有政府干部公开出来为他充当保护伞,这背后到底有多大的利益和黑幕在里面呢?采访没多久,记者就有了初步的答案。
海城市以盛产滑石而署名,这里储量为中国最大,而主要产区集中在三个乡镇,其中,英落镇为三个乡镇之一,而这个镇的滑石矿基本都在赵堡村。这个村,曾有九个坑口九家矿产为村民集体所有,但到目前,一个也没有了,全部卖掉了,且以相当的低价。该不该卖矿、矿该卖多少钱,这些本应是村民集体说了算的事,在这里,村民对这一切却一无所知。
举个例子吧,这个村曾有一个市值5个亿的矿产,但却以1.7个亿超低价出卖了,而这1.7个亿也不知去向,其它的矿产出卖,也同这个矿一样的操作。
那么,这些矿山都落到了谁人手中?过程是如何操作的?从英落镇到海城市,都有什么样的人、哪些人参与其中?他们都是什么身份又得到多少好处?种种这些,都是记者正在调查并接下来要继续报道的问题。
记者魏济民 文并摄影